不履行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，劳动者能否不经仲裁直接起诉至法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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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劳动者和用人单位之间的争议管辖，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通常是应该仲裁前置。这一观念不大准确。有些争议并非劳动争议，当然不必走劳动仲裁；而有些争议虽是劳动争议，却也不需仲裁前置。劳动者直接起诉到法院，单位提出应仲裁前置，单位的该种异议又是否属于管辖权异议？法院应如何处理？本文针对上述问题进行简要分析。

无须仲裁前置的一种劳动争议情形：

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劳动争议案件适用法律问题的解释（一）》第十五条规定：“劳动者以用人单位的工资欠条为证据直接提起诉讼，诉讼请求不涉及劳动关系其他争议的，视为拖欠劳动报酬争议，人民法院按照普通民事纠纷受理。”

适用上述法条的两个要件：第一，劳动者向法院起诉时依据的证据是用人单位出具的工资欠条；第二，劳动者的诉讼请求只是要求支付工资，不涉及劳动关系的其他争议。该法条看起来很清晰，但落实到具体案件时，仍有不少争议和值得探讨的问题。

场景：单位和劳动者协商一致解除劳动合同，双方签订《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》，约定了双方劳动关系解除的时间、单位拖欠的工资数额（离职当月的工资据实结算）、单位支付拖欠工资的最晚时间等。但是，单位并没有按照《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》的约定支付工资。

上述情况下，能不能不去劳动仲裁，直接到法院起诉？存在两种观点：

01 不能直接起诉到法院，应仲裁前置

理由是：

第一，《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》并非上述法条中规定的是“欠条”；

第二，“欠条”是单务合同，《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》是双务合同；

第三，《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》中拖欠的工资数额尚不确定，离职当月的工资还需要根据考勤等情况确定。

02 无须仲裁前置，法院应予受理

理由是：

第一，不能机械地理解法律概念，“欠条”一词不是指具体的文书名称，而是指具有一种拖欠工资性质的文书，因此《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》《离职协议书》《承诺书》《支付协议》等名称的文书，都可以是“欠条”；

第二，区分单务合同和双务合同，对适用该条文没有意义，因为只要符合适用上述条文的两个核心要件即可，不需要考量单务双务的问题，若劳动者存在违反保密义务等违约行为，则单位依法另行主张即可；

第三，《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》中虽然没有明确拖欠工资的全部数额，但是这个数额可以计算出来，法院依法查明和认定即可，“欠条”中的数额也不一定是具体明确的。

笔者倾向认同后一种观点。以下是一则支持该观点的裁判案例：

案例来源：（2020）京03民终8478号民事判决书

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认为：“本案中，双方签订了《解除劳动关系协议书》，其中写明了**公司需要支付的工资、奖金、补偿金，且**公司在协议签订后已经实际支付了补偿金及工资。王*以该协议书为证据主张其中未付的奖金部分，其诉讼请求不涉及劳动关系其他争议，故本案应视为拖欠劳动报酬争议，一审法院按照普通民事纠纷受理处理正确。”

从上述案例可以看出，《解除劳动关系协议书》中即便约定了工资（奖金属于工资性质）之外的事项（例如经济补偿金），但劳动者起诉时的诉讼请求仅涉及工资，不涉及劳动关系其他争议的，法院也应予以受理。

可是，若法院适用上述规则受理了案件，用人单位可能提出异议，主张本案应仲裁前置，此时人民法院不应受理。原因在于，劳动者先申请仲裁的话，仲裁裁决作出后，用人单位还可以起诉到法院，程序历经一审和二审，耗时一年多时间也不足为怪。然而一年后单位是否还存在，单位还有没有钱，都是未知数。

值得探讨的问题是，单位主张应仲裁前置的异议，属于管辖权异议吗？如果认为属于管辖权异议，则法院根据《民事诉讼法》第一百三十条审查后会作出裁定，原被告可就该裁定上诉到上一级法院，这无疑又拖延了时间。如果认为这不属于管辖权异议，则法院仅向被告释明即可，无须作出裁定，被告也就无法上诉拖延时间。

相关法规

《民事诉讼法》第一百三十条第一款规定：“人民法院受理案件后，当事人对管辖权有异议的，应当在提交答辩状期间提出。人民法院对当事人提出的异议，应当审查。异议成立的，裁定将案件移送有管辖权的人民法院；异议不成立的，裁定驳回。”

关于单位所主张的仲裁前置，是否为管辖权异议的问题，实务中一些当事人、律师和法官的认识存在偏差。有些人认为，被告依照《民事诉讼法》第一百三十条的规定，向法院提交了《管辖权异议申请书》，法院就应适用管辖权异议程序进行审查，即便审查后的结论是法院有管辖权，也应根据《民事诉讼法》第一百三十条的规定作出驳回管辖权异议的裁定，以便保障被告的上诉权。

笔者不大认同上述观点。法院是否应适用管辖权异议程序进行审查，并不以被告依据《民事诉讼法》第一百三十条的规定，提交了名为《管辖权异议申请书》的文件为前提，而是应首先判断被告所提的异议类型是否属于管辖权异议。只有这种异议属于管辖权异议的情况下，才依法审查该管辖权异议是否成立。

何为管辖权异议？核心在于什么是“管辖权”。民事诉讼中的管辖权是指，不同级别的人民法院之间、同一级别不同地域的人民法院之间受理一审民事案件的分工和权限。总之，管辖是人民法院之间在案件受理上的分工。

因此，被告主张应仲裁前置，不应由法院受理，这一异议不属于管辖异议，人民法院不应再依据《民事诉讼法》第一百三十条对异议进行审查。法院应对该种异议的方式是行使释明权，告知被告该异议不属于管辖权异议，法院将不作出裁定，被告没有上诉权。但法院是否这样做，最终要看承办法官对该问题的意见。当事人和律师的据理力争，或许能改变承办法官的看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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